每日新闻网辽宁讯 文/孙仲兴 董立坤
秋阳天空上那个老爷儿,火辣辣的 ,把檐角的青苔晒出暖烘烘的潮气来,我总爱坐在门槛上边晒着老爷儿,边剥着玉米棒。竹筐里的玉米粒滚得沙沙响,像极了三十年前那个大响午头,老儿子攥着半块烤红薯,在当院子里追着芦花鸡跑的脚步声。
那时的秋天好像特别长,屋檐下的辣椒串能挂到第一场雪落。我总在灶台前忙到暮色漫进窗户,听见院门外“娘”的一声喊,就知道是放学的老儿子回来了。他总爱把书包往石磨上一扔,跑到房檐下掏出弹弓打麻雀,裤脚沾着田埂上的泥,鞋尖磨出的破洞里,露出冻得通红的脚趾头。有次他蹲在门槛上系鞋带,突然指着远处的大山奶娘娘气的说:“娘,等我长大了,要把那座山踩在脚底下。”我笑着拍掉他肩上的草屑,可真没成想这小子真的越走越远,如今在千里之外的城市里,连过年都难得回来一趟。
倒是小孙女黏人,每次来乡下都要缠着我讲故事。她总爱蹲在屋后的梨树下,看蚂蚁搬家,看露水在草叶上滚成珠子。有回她尿湿了裤子,红着脸躲在我身后,我笑着给她换衣裳,她却指着地上的水渍说:“奶奶你看,像个小水坑。”我忽然想起小儿子小时候,也是这样在房前的空地上尿尿,尿线拉得老长,还得意地喊:“娘你看,像小瀑布!”那时的他,总爱把裤腰提得老高,模仿着电视里解放军的样子,在院子里正步走,尿线也跟着歪歪扭扭,逗得满院子人笑。
第一场雪下来时,山野就静了。我推开窗,看见雪片儿慢悠悠地落,把屋顶、树梢都盖得白白的。小孙女穿着红色的棉袄,在雪地里踩出一串小脚印,手里攥着雪球,要和我打雪仗。她跑起来的时候,辫子上的蝴蝶结一颠一颠的,像极了老儿子小时候,攥着糖葫芦在雪地里跑的模样。只是那时的雪好像更大些,能没过老儿子的脚踝,他却不怕冷,非要在雪地里堆个雪人,还把我的围巾摘下来给雪人围上,气得我追着他打,他却笑得满地打滚。
如今雪再落下来,院子里却少了往日的热闹。老儿子在城里安了家,每年只有过年才会回来,带着媳妇和孩子,匆匆忙忙地来,又匆匆忙忙地走。我总想着多给他们装些家乡的东西,红薯干、花生、自己腌的咸菜,可他们总说城里什么都有,不用带这么多。我知道他们是怕麻烦,可我还是忍不住,总觉得这些东西里,有他们小时候的味道。
有次小孙女问我:“奶奶,爸爸小时候是不是也爱在雪地里尿尿呀?”我笑着点点头,她又问:“那爸爸是尿成一条线,还是一个坑呀?”我愣了愣,想起小儿子小时候,在房前尿尿时得意的样子,又想起小孙女蹲在屋后尿尿时害羞的模样,眼眶忽然就湿了。
是啊,时光过得真快。当年那个在房前尿尿成一条线的小小子儿,如今已经成了孩子的父亲;当年那个追着芦花鸡跑的调皮鬼,如今已经在城里打拼出了自己的一片天。而我,也从当年那个能追着儿子跑的年轻媳妇,变成了如今坐在门槛上晒老爷儿(太阳)的老太婆。
雪还在下,山野依旧静静的。小孙女在院子里堆着雪人,小儿子在屋里帮着媳妇收拾东西,我坐在门槛上,看着这一切,心里暖暖的。我知道,不管孩子们走多远,不管他们长多大,在我心里,他们永远都是那个在房前尿尿成一条线的小小子儿,那个蹲在屋后尿尿成一个坑的小丫头。
秋天来了,冬天不远了,眼盼着过年了。雪片儿白白的,山野静静的。房前的小小子儿长大了,屋后的囡囡丫儿也长大了,而我们,也老了。可只要孩子们能常回家看看,只要一家人能团团圆圆,就算老了,也值了。
注:老爷儿,辽西人是太阳的意思。
编辑:唐玲